岁月不居,时节如流。
教室的门开了又关,光影交错间,两个月的时间在余夏的燥热中悄然而去,秋的气息开始渗透教室中的每一个角落。
窗台上不知谁放的绿萝正将藤蔓悄悄探向暖气片,值日生忘记擦掉的黑板槽里积着薄薄一层粉雪似的灰。
班上换了座位,叶玹依旧是倒数第二排靠窗,因为“后排靠窗,王的故乡”,那也是傍晚时分可以看到晚霞的地方。
阳光穿过玻璃上经年累月的雨渍纹路,在他摊开的课本上织出细密的蛛网。
在叶玹的世界中,晚霞可以说是他最大的精神寄托了,晚霞是他与父母一起播种在黄昏的花。
那些渐变的橘红与烟紫总让他想起母亲围裙沾着的油画颜料,想起父亲调试天文望远镜时镜片上转瞬即逝的反光。
他与父母唯一的合照,背景就是琉璃般胭脂色的云霞,如今那张照片正躺在他书包夹层里,边角被岁月浸泡出毛茸茸的暖黄色。
叶玹右边的座位是空着的,铁质课桌腿歪歪扭扭地刻着不知哪届学生留下的"孤独者是完整的"——他不喜欢同桌。
李奥琦和欧子毅坐在后排,此刻正把修正带拆开缠在自动铅笔上制作微型绞刑架。
初晨的阳光漫上窗棂时,流动的云层总会在玻璃上洇开深浅不一的橘红色,如同打翻的橘子汽水顺着窗框往下淌。
叶玹转动着指间的铅笔,让笔尖折射的碎光与天际线交融,碳素笔芯在草稿纸上洇出无意识的螺旋纹路。
此刻梧桐树的影子正在课桌上流淌,数学公式与绯色云纹在练习册上重叠,导数符号被镀上金边,在三角函数图像上方开出细碎的光之花。
清晨的微风吹起少年凌乱的鬓发,叶玹看着桌子上的日历——9·28,是唐晓薇的生日。
他喉结动了动,铅笔尖在"9·28"的日期上洇出细小的墨点,像一滴永远落不下来的眼泪。
窗外的光斑游移到铅笔盒边缘的金属搭扣上,照亮了透明夹层里露出半截的淡紫色贺卡,那是上周在文具店橱窗前徘徊三趟才买下的,烫金花纹边缘还沾着他掌心的汗渍。
此刻后排传来窸窣响动,李奥琦正用课本挡着脸啃三明治,生菜叶从《赤壁赋》竖排文字间探出头来,面包屑随着他憋笑的颤抖簌簌落在练习册上,在"先天下之忧而忧"的忧字上堆成微型雪山。
欧子毅突然伸长胳膊越过两张课桌,腕间银链在空气中划出冷冽的弧线,指尖擦过叶玹的校服领口,在对方蹙眉前精准夹走了他笔袋里的橡皮。
"借来改个错别字。
"欧子毅晃着手里印满琴谱的作业本,阳光将他耳垂上的银色耳钉熔成液态的汞,在少年棱角分明的下颌线上折射出细小的彩虹。
叶玹刚要开口,数学课代表抱着的作业本轰然倾倒在讲台上,惊起粉笔灰在光束里跳起圆舞曲,尘埃粒子在丁达尔效应中织成流动的金纱。
他看见最上方那本深蓝封皮——唐晓薇总爱用青柠味的荧光笔在扉页画星轨,此刻那些荧光绿的小行星正在阳光里明明灭灭。
窗棂上的光斑正缓慢爬上第三格玻璃,将贺卡边缘的烫金花纹映得忽明忽暗,像极了去年生日会结束时,唐晓薇发梢沾着的彩色亮片在暮色里闪烁的样子。
李奥琦从后面探过脑袋,沾着蛋黄酱的校服领子蹭在叶玹肩头:"对了,老玹。
我记得今天是你女生生日吧?
""嗯。
"叶玹漫不经心地回应着,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贺卡凹凸的印花,那里藏着句没写完的"愿你的星辰永不坠落"。
"你小子不会又要表白吧。
不是,孩子你都失败了43次了,没必要了吧。
"李奥琦突然模仿起教导主任的腔调,又往嘴里塞了片火腿肠,"蜘蛛侠都配不上spider man这个名字了,tm你才是最舔的那个了吧。
等会阿里嘎多的时候你就老实了。
"叶玹放下了手上的笔,碳素墨水在纸面泅出小小的墨色漩涡:"最后一次了。
"奥琦看着眼前的少年眼底满是无奈,突然伸手揉乱他后脑翘起的发尾:"兄弟啊,有些事情你决定了,我也不能改变什么,有些事情你可能不在乎——"他故意用话剧腔拖长尾音,"但你的好父亲我看着你在全校面前狼狈不堪,父亲我的心都在滴血啊。
"塑料包装纸在他掌心发出夸张的悲鸣,"算了算了....既然好大儿决定了,那为父一定奉陪到底!
到时候你要被挂表白墙,我绝对第一个点赞!
"叶玹愣愣地看着奥琦,对方油亮的嘴角还粘着芝麻粒,可眼底跳动的光却比窗外的朝阳更灼热。
他喉结滚动了一下,睫毛在脸颊投下颤动的阴影:"可恶,竟然被武装肉坦给我说感动了。
"手指攥紧又松开,金属笔盖在掌心硌出月牙形的红印,"那么,这第44次日落——"话音未落,欧子毅突然用沾着橡皮屑的指尖戳了戳他的后颈,压低声音道:"蜘蛛结网第44次,这次该换个经纬度了。
"少年扯下左耳的蓝牙耳机抛过来,充电仓上贴着张便签纸,赫然是张教室监控盲区路线图。
叶玹望着三个不同笔迹的标注,突然发现李奥琦的狗爬字旁边画着个歪歪扭扭的生日蛋糕。
“傻子...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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