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南明智途》第二章·囚车火硝五更天的秋雨像筛豆子,陈墨被推上囚车时,看见老周正蹲在街角啃烧饼,袖口三道刀疤在灯笼下明灭——这是约好的信号,漕运总督的船队己过清江浦,随行的火器队装备着最新的鲁密铳,却不知枪管里早被林小满塞了改良膛线的草图。
“坐好了!”
捕快用刀柄敲囚车栏杆,铁栅栏上的铁锈混着雨水滴在陈墨手背上,他盯着对方腰间鼓起的钱袋,知道那里面装着自己昨晚“不小心”掉落的硝石样本——在古代,会熬火硝的匠人比会写诗的举人值钱十倍。
囚车拐过石板巷时,林小满突然指着前方惊叫:“水!
水漫街了!”
捕快刚转头,少年己用藏在齿间的燧石擦向囚车铁栏,溅出的火星落在车底的硫黄粉上,“噗”地腾起蓝烟。
陈墨趁机撞向栅栏,早被他用醋泡了三天的连接处“咔嗒”断裂,两人滚进旁边的铁匠铺时,身后传来捕快的叫骂:“妖法!
快追!”
铁匠铺里,老铁匠正对着半熔的铁块叹气,看见陈墨袖口的火铳草图,突然跪下:“恩人!
您前天教的‘灌钢法’——”“先别说这个。”
陈墨踢开炭盆,露出底下埋的竹筒,“把铁块打成薄皮,卷成枪管,记住内壁要磨出螺旋纹,比女人缠小脚还得仔细。”
林小满从怀里掏出半块玻璃,对着天光调整角度,焦点落在墙角的硝石堆上:“老师,高杰的骑兵来了,约摸二十骑!”
陈墨数着马蹄声,忽然看见老铁匠往炉膛里撒了把盐——这是他教的土法去硫,火焰立刻变成明亮的黄色,映出窗外狼头纹的军旗。
“把火硝塞进箭簇!”
他扯下囚衣布条,裹住老铁匠刚打好的三棱箭头,“小满,去屋顶敲梆子,按‘咚-咚咚-咚’的节奏,这是史阁部的暗哨信号。”
少年爬上木梯时,陈墨己用草绳把箭头绑在弩机上,弩臂刻着他昨晚偷偷画的抛物线标尺。
第一波骑兵撞开铺门时,陈墨正往弩箭上浇桐油。
为首的千总提着倭刀冲进来,却在看见他手里的“怪弩”时顿住——弩臂比寻常长三寸,弓弦缠着浸过硝石水的麻线,箭头闪着冷光。
“史阁部的人?”
千总盯着陈墨胸前的草绳结,那是昨夜老周偷偷系的督师府暗号,“高将军有令,但凡会火器的匠人——”“误会了。”
陈墨突然松手,弩箭擦着千总耳边钉在梁柱上,箭簇炸开的火硝在木头上烧出狼头纹,“我等是史阁部派来的火器教头,这是新制的‘神火弩’,射程比寻常弩远五十步。”
千总的瞳孔骤缩。
他见过清军的弩箭,却从未见过能炸开火焰的箭头。
陈墨趁机掏出半张《武备志》残页,上面用朱砂圈着“三段击”图示:“高将军若想要这手艺,就该护送我们去扬州,而不是听马士英的狗腿子乱指挥。”
外面突然传来梆子声,正是陈墨教的督师府暗语。
千总脸色一变,突然听见远处传来马蹄声,绣着“史”字的灯笼转过街角——史可法的亲卫到了。
“绑了!
送招贤馆!”
千总突然变脸,却在伸手时被陈墨反手扣住脉门,后者袖中滑出的,正是用老铁匠铺废铁打的燧发枪扳机原型。
“甭管是谁的人,”陈墨盯着对方惊恐的眼睛,“能让火铳在雨里打响的人,史阁部要,高将军更要——但你得想清楚,哪边的官帽,能经得起扬州城破的风浪。”
五更天的雨不知何时停了,囚车换了方向,车辕上挂着史可法督师府的灯笼。
林小满摸着怀里发烫的硝石包,看见陈墨正用炭灰在车窗画漕运路线,清江浦到扬州段多了几个红点,旁边注着:“此处暗礁,可用玻璃浮标夜航。”
“老师,刚才那神火弩……”“用的是你藏在腌菜坛底的火硝。”
陈墨打断他,目光落在远处江面,那里漂着几盏异样的灯笼——是高杰的探子,却不知灯笼里的灯油,早被老周换成了混着硫黄的引火物。
囚车经过石桥时,陈墨忽然听见水下传来闷响。
他知道,那是老铁匠按照他的图纸,在桥墩埋下的“水雷”——用陶罐装火硝,引信泡在蜡油里,只等清军战船靠近。
这不是能改变历史的大手笔,只是他和林小满在乱世里,能缝补的第一针。
扬州城的轮廓在晨雾中若隐若现,城墙上的守军正往下吊水桶。
陈墨摸着袖口藏的玻璃碎片,突然想起实验室里那本烧剩的《明史》,扬州十日的记载旁,不知何时多了行小字:“弘光元年西月,有匠人献防雨火铳,督师府火器营成军。”
他不知道这行字是自己写的,还是历史本身的裂缝。
但此刻囚车里的燧发枪扳机原型还在发烫,林小满正用草棍在他掌心画着下一个改良方案——把火绳换成铜轮和燧石,让火铳手扣扳机就能击发,不用再怕江南的梅雨季。
囚车拐进扬州城门时,晨钟响了。
陈墨望着城门口张贴的黄榜,“求火器能人”的朱砂字还新鲜,旁边是被雨水冲淡的“太子案”邸报。
他突然笑了,笑声惊飞了城楼上的寒鸦——在这个党争比火器还致命的时代,他和林小满就像两颗掉进齿轮的燧石,哪怕只能让历史的巨轮卡顿一瞬,也要溅出最亮的火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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