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短暂的对视,刺穿了我最后的侥幸。
他看着我,就像在看一件无关紧要的摆设。
“咳……咳咳……”他剧烈地咳嗽起来,不是之前老婆婆那种虚弱的咳,而是撕心裂肺,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。
我甚至能看到他单薄的胸膛剧烈起伏,每一次抽搐都带着濒死的痛苦。
中年男人,也就是季安的爹,季荣生,连忙过去给他拍背顺气。
“安儿,安儿你怎么样?”
他声音焦急,带着浓浓的担忧。
老婆婆也颤巍巍地站起来,想过去,却被季荣生拦住了:“娘,您别动,地上凉。”
我这才注意到,老婆婆的眼神有些涣散,看向季安的时候,嘴里喃喃着:“吃饭……吃饭了……”她好像……不太清醒?
季荣生叹了口气,脸上愁苦更甚。
他安抚好季安,转过身,疲惫地看着我:“闺女,让你见笑了。
家里……就是这个样子。”
我僵硬地站在原地,目光扫过这个所谓的“家”。
除了那张缺腿的桌子和季安躺着的破床板,几乎没有任何像样的家具。
角落里,一个约莫三岁的小女孩,穿着不合身的破旧衣裳,正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,怯生生地看着我。
她手里抓着一小块干硬的窝头,小脸上脏兮兮的,头发也乱蓬蓬的,像个没人管的小野猫。
这是谁的孩子?
季荣生的?
“这是……”我忍不住问。
“是安儿的妹妹,季小囡。”
季荣生解释道,语气里带着苦涩。
“她娘……唉,不提了。”
我明白了。
这个家,真是……满目疮痍。
老的痴呆,小的没人管,壮年的爹腿脚不便,唯一的儿子还咳得像要断气。
我的目光落在季荣生微微蜷缩的左腿上。
他走路的时候,确实有些跛。
“我带你……看看屋子吧。”
季荣生似乎想缓和一下气氛,但语气依旧沉重。
我麻木地跟着他。
走出这间正屋,外面是一个小小的院子。
说是院子,其实就是一片荒地,杂草长得比人还高,几乎淹没了狭窄的过道。
所谓的厨房,更是简陋得可怕。
一个小小的土灶,旁边堆着几捆枯柴。
灶上的铁锅积着厚厚一层黑灰,锅底甚至有些破损。
旁边放着几个豁了口的陶碗,碗底还残留着一些不明的污渍。
这里……真的能住人吗?
“锅……锅是前天烧水的时候裂了道缝,还没来得及补。”
季荣生有些尴尬地解释,“家里……没米了,这两天都是靠着邻居给点红薯野菜糊弄一下。”
没米了……连饭都吃不上了吗?
我爹把我卖到这样一个连锅都破了、连米都没有的家里?
就为了五两银子?
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凉,再次席卷了我。
“咳咳……咳咳咳!”
屋里又传来了季安剧烈的咳嗽声,这一次,声音更加骇人,仿佛喉咙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。
“安儿!”
季荣生脸色大变,也顾不上我了,一瘸一拐地冲回屋里。
我也被那声音吓了一跳,鬼使神差地跟了过去。
刚到门口,就看到季荣生正扶着季安,而季安……他猛地咳出一口血!
鲜红的血,溅在他苍白的嘴唇上,也溅在了他胸前的破被子上,触目惊心!
老婆婆吓得“啊”了一声,瘫坐在地上,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什么。
小囡也吓坏了,哇地一声哭了出来,躲到了墙角。
季荣生手忙脚乱地用一块破布给季明擦嘴角的血迹,嘴里不停地喊着:“安儿!
安儿你撑住!
爹这就去给你请大夫!”
可他刚要起身,就被季安虚弱地拉住了。
“爹……别……别去了……”季明的声音气若游丝,断断续续,“没……没用的……咳咳……”他又咳了几声,每一次咳嗽,都像是在耗尽他最后一点生命力。
看着眼前这混乱而绝望的一幕,看着那个咳血的少年,看着手足无措的季荣生,看着痴呆的老人和哭泣的小女孩,我的心,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,疼得无法呼吸。
这就是我的“归宿”?
一个濒临破碎,连生存都成问题的家?
一个随时可能咽气的“丈夫”?
我被卖到了一个比地狱还要绝望的地方!
季荣生还在焦急地看着季安,根本无暇顾及我。
跑!
一个念头,疯狂地在我脑海里滋生。
趁现在!
趁他们乱作一团!
我猛地转过身,朝着那扇破旧的木门冲去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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