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0年3月13日上午,周子航从少管所的铁门走了出来,随即身后厚重的铁门又缓缓关闭。
他眯了眯眼,往外门外走了八九步,然后停住。
灰蒙蒙的天空下,空气中夹带着一丝寒气。
终于重获自由了,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,停了几秒后,才让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。
十八岁的他,脸上的神情完全没有了青春的稚嫩,而是显露着历经风雨后的沉稳。
他刻意低了下头,看着自己的手——指节粗粝,掌心覆着一层薄茧。
正是两年前的这双手,肆意挥动拳头,在击伤别人的同时,也把自己关进了身后的铁门里。
而此刻的他不再是曾经那个莾撞的少年。
“出来了。”
一辆破旧的面包车停在路边,车窗摇下,露出一张黝黑的脸。
小舅陈建国叼着半截烟,冲他扬了扬下巴:“上车。”
周子航点了下头,二话没说话,拎着少管所发的编织袋,钻进副驾驶。
车里弥漫着水泥和烟草的混合气味,座椅上还散落着几块干涸的水泥沙浆。
“怎么样?
还好吧。”
小舅打着方向盘,语气平淡,像是问他今天午饭吃了什么。
周子航盯着窗外飞驰而过的电线杆,沉默了一会儿,才开口:“也算是脱胎换骨吧。”
“哦?
说来听听。”
“《刑法》背完了,还看十几本书。”
小舅嗤笑一声:“怎么,还想考大学?”
“不考啦。”
周子航看着车窗外,一脸的淡然。
小舅瞟了他一眼,若有所思,便不再言语。
………车子在一个简陋的饭店旁边停了下来。
“先好好的吃一顿,解解馋。”
小舅打开车门走了下去。
周子航跟在后面。
坐下后,小舅又说道:“爱吃什么随便点。
我记得你小时候特别喜欢吃红烧猪蹄,来一份?”
周子航点了下头,接过小舅递给的菜谱,又点了一份大片牛肉,西红柿炒鸡蛋汤,手撕包菜。
这时,陈建国的手机响了。
他一看来电显示:老婆。
“你小舅妈的电话。”
“喂,老婆,己经接到子航了,现在正准备吃饭,嗯,你和他说吧。”
周子航接过电话,“喂,舅妈,是我。”
“子航啊,舅妈实在是走不开,不能来接你。
你还好吗?”
周子航听着舅妈哽咽的声音,心里一丝颤抖。
“我挺好的,你别担心,我到时候回去看你。”
“子航啊,你出来了,我和你小舅就安心啦。
过去的事咱们就不再去想了。
以后一定要好好的,先跟着你小舅做点事。
千万要记住哦,以后不能再冲动了。”
“我知道,你放心,我以后肯定会好好的。”
“子航啊,舅妈今天太高兴了。”
周子航感觉到了舅妈在落泪,不由得鼻子一酸。
看服务员端上来饭菜,陈建国抢过电话,笑道:“先吃饭吧,以后有的是时间说。”
周子航点了点头。
两人边吃边说着。
“谢谢您了,小舅!”
“一家人说什么谢呀,只要你以后好好的就行啰。”
“嗯,我会的。”
“我相信你。”
陈建国拍了拍周子航的肩膀,“多吃点。”
周子航妈妈的老家是农村的,家里有西兄妹,两男两女,小舅是最小的那个,和他妈感情最好。
可惜妈妈在他十岁时便病逝了。
从那以后,便跟随小舅一家生活。
上高二的时候,因为一个高年级的富二代欺负班上的女同学,他一时正义感膨爆,将对方鼻梁骨打断,结果被判两年劳教。
本来可以顺利读大学的,结果进了劳教所,大好前程戛然而止。
饭后,陈建国把车子驶入城郊的工地。
工地上尘土飞扬,工棚里,几个赤膊的民工正蹲在地上吃盒饭,见他进来,眼神各异。
“老李,这是我外甥,以后跟着你们干。”
陈建国对一个西十几岁的中年汉子说,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,“子航,从今天开始,你就是泥瓦工学徒。
好好干啊,不许偷懒,争取早点出师。”
周子航点了点头,目光扫过工棚角落里的那堆工具——抹刀、水平仪、灰铲。
他走过去,拿起一把抹刀,掂了掂分量。
“会用吗?”
老李咧嘴一笑,露出几颗黄牙。
“懂一点,以后请李叔多关照。”
他一脸平和的表情,然后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手。
这双手曾经打碎了一个人的鼻梁,也打碎了自己的人生。
而从现在起,它们要开始抹灰砌墙了,以后的人生成败与否,也将由这双手来决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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