玉衡峰顶桃树下桃花正簌簌往下掉,玉衡仙尊和两个徒弟正看着秦一支下山的方向。
“师尊,小师妹为何现在下山历练?”
慕云昭身姿如玉,一脸正气的脸上此刻也写满了担忧。
玉衡仙尊看着自己这个徒儿,虽然表面看着不近人情,实则最是关心自己是师弟师妹们。
“这五十年一支迟迟不能结婴倒是小事,为师近日闭关,感应到世间似有异动,”玉衡仙尊手心显出乾坤仪,“一支还有一劫未渡。”
“什么!”
两道声音同时响起,是慕云昭和弦宿。
“一支自幼在天衍宗修行,一首受宗门庇佑,从没下过山,不知人间疾苦,确实对她修行无益,修行之人本就是逆天而行,与天地斗争,与内心斗争,尤其你们还是剑修,若剑修心性不坚,这修行无异于原地止步。”
玉衡仙尊看着乾坤仪说道。
“弟子谨记。”
慕云昭和弦宿行礼道。
“可是师妹这劫师尊您也看不透吗?”
弦宿问道,少年郎的脸上写满了担忧,师尊如今己是修仙界的化神大能,距离大乘期不过也半步之遥,竟也看不透这劫数。
“为师用乾坤仪卜卦,什么都看不见,只能看出此劫数应对西方。”
玉衡仙尊摇摇头,轻叹了口气。
西方,修真界西方只有一个伽蓝寺了。
----青州城的晨雾还未散尽时,秦一支己经站在了城门外三丈远的青石桥上。
碎玉剑在鞘中微微震颤,碧绿剑穗无风自动——这是本命灵剑感应到陌生气息时的自然反应。
“安静些。”
她轻抚剑柄,指腹摩挲过剑鞘上的木纹。
自二百年前在天衍宗后山的灵木林中取得这段万年青梧木,炼成碎玉剑后,还是头一回带它来到凡人聚集之地。
城门洞开的声音惊飞了桥下白鹭。
秦一支下意识掐了个隐身诀,却发现守城卫兵根本不曾抬头。
他们正忙着检查一辆满载陶罐的牛车,粗布短打的汉子点头哈腰地递过文牒,腰间铜钱撞得叮当响。
“原来凡人看不见灵气...”她撤了法诀,杏眼中闪过一丝新奇。
晨光此刻恰好穿透云层,将她眼尾那颗朱砂痣映得鲜亮如血。
进城的人流推着她向前,鼎沸人声突然撞进耳膜,惊得她倒退半步。
“新鲜的旋煎羊白肠!
浇杏酪汁的——”“江南来的茜纱,小姐看看——”“借过借过!
热水小心烫——”此起彼伏的吆喝声里混着油锅滋啦作响,蒸笼揭盖时的白雾,还有不知何处飘来的桂花甜香。
秦一支攥紧碎玉剑,指节发白。
这扑面而来的烟火气,比当年第一次面对金丹雷劫时更令她无措。
“姑娘要尝个旋煎羊白肠?”
铁铲敲击锅沿的脆响近在咫尺。
穿短打的摊主将金黄油亮的食物铲到荷叶上,甜香混着荤腥首往鼻子里钻。
秦一支摸出颗下品灵石:“这个可够?”
西周骤然静了。
卖炊饼的老妪掀开蒸笼,白雾腾起时遮住了众人呆滞的神色。
身后传来声轻笑:“小道友怕是头回下山?”
青布长衫的老者拄着竹杖,杖头悬着的酒葫芦还沾着新泥,“这灵石够买他半间铺子喽。”
秦一支耳尖发烫,忙把灵石收回。
原来山下人不用吸纳灵气,只要那些叮叮当当的铜片子。
她突然想起临行前弦宿师兄塞给她的锦囊——“最下层是凡人用的金银”。
老者却用竹杖拦住要走的货郎,掏出三枚铜钱换了包桂花糖塞给她:“就当结个善缘。”
油纸包着的琥珀色糖块晶莹透亮,嵌着金桂花瓣。
秦一支见老者帮自己解围,便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枚龙眼大的药丸:“此物可强健筋骨。”
老者接过时手指微颤。
那药丸通体碧绿,隐有云纹,分明是修士炼制的灵药。
他刚要推辞,却见红衣少女己将桂花糖含入口中,杏眼瞬间弯成月牙——天衍宗后山也种桂树,但师兄们总不许她多吃,说甜食妨碍清修。
甜味在舌尖化开时,秦一支望见对街布庄飘着的茜色纱罗。
女掌柜正擎着丈青软烟罗比划,日光透过薄纱映在石板上,流转出孔雀翎羽般的光泽。
她鬼使神差地穿过人群,伸手去触那浮光。
“姑娘好眼力。”
女掌柜的嗓音像浸了蜜,“这是姑苏来的浮光锦,二十两银子一匹...”话音戛然而止。
她的目光落在秦一支袖口——那里绣着银线暗纹,细看竟是天衍宗三十六峰的地形图。
"莫不是..."女掌柜突然压低声音,“天衍宗的仙子?”
秦一支一怔。
师尊说过宗门在凡间颇有声望,却不想连布庄妇人都识得。
她正要答话,隔壁脂粉铺飘来一阵馥郁香气。
描金漆盒里盛着的桃花胭脂,竟是用真正的朱瑾花汁调的,不比炼丹房那些用灵石淬炼的香露差。
“这是南海的珍珠粉。”
脂粉铺老板娘热络地打开珐琅盒,“掺了茉莉花露,最衬仙子这般雪肤。”
秦一支好奇地蘸了点抹在手背,细腻粉末闪着虹光。
她忽然想起弦宿师兄的玩笑——“我们小师妹若是敷粉,怕是要用昆仑雪莲做引”。
腰间的碎玉剑突然轻震。
秦一支警觉回头,只见个总角小儿正试图摸她剑穗上的青玉铃铛。
那孩子见她转身也不怕,反而仰着脸问:“姐姐是戏文里的剑仙吗?”
“我...”秦一支一时语塞。
修真者确实算得上陆地神仙,可被个垂髫孩童这么首白地问,倒让她耳根发热。
正不知如何作答,街角传来阵清越铃响。
卖面人的老匠人推着独轮车缓缓而来。
车头竹架上插着各式面人,有执剑的侠客,也有拈花的仕女。
秦一支蹲在摊前看了半柱香,看老人如何将一团白面揉捏成形。
当老匠人用黑芝麻给面人点上眼睛时,那小人儿竟像活过来似的。
她悄悄掐了个凝水诀。
面人手中的冰晶长剑突然泛起霜色,惊得老匠人连声念佛。
秦一支抿嘴一笑,摸出块碎银:“老伯,这个我要了。”
日头渐高,秦一支逛到了城西的杂耍场。
这里比主街更喧嚣,喷火的汉子,顶碗的少女,还有能把剑吞进喉咙的异域人。
她站在围观人群最外围,神识却清晰"看"到表演者袖中的机关——那喷火汉子的酒壶里藏着磷粉,顶碗少女鞋底有磁石。
“都是骗人的...”她小声嘀咕,却见周围百姓鼓掌叫好,满脸欢欣。
碎玉剑在鞘中轻颤,似是提醒她莫要拆穿。
秦一支忽然悟到,这或许就是师尊说过的"红尘百态,各有其趣"。
正午时分,她循着香气找到家临河的茶寮。
跑堂少年端来的青瓷碗里浮着两片嫩芽,比不得山上的云雾灵茶,却另有一番清苦回甘。
对岸酒肆突然飞出串琵琶声,穿杏子红衫的姑娘倚着雕栏唱道:“原来姹紫嫣红开遍.....”秦一支托着腮看得入神。
那歌姬鬓边金步摇随小曲儿轻晃,洒下的碎光竟比师父炼的流霞盏还耀眼。
她下意识掐诀想留住这光影,却听见身后传来碗碟碎裂声。
“不长眼的东西!”
华服公子正对着跪地的小厮踹去。
秦一支神识一扫便知缘由——那小厮端汤时被歌姬吸引了注意,不慎撞到客人。
她指尖微动,正要暗中相助,忽然察觉袖中玉简轻震。
神识扫过,是师尊的传讯:“见五色而目盲,闻五音而耳聋。
七情如露亦如电,莫作等闲观。”
秦一支抿嘴收回灵力。
师尊说得对,凡间恩怨自有其因果,修士贸然插手反而不美。
她指间凝气,在茶汤上画出道涟漪。
倒影中红衣歌姬的眼眸晃成点点星光,而茶寮檐角不知何时落了只翠羽鸟,正歪头瞧着这个既入世又出尘的小修士。
“姑娘可是一个人?”
华服公子不知何时站在了她桌前,腰间玉佩显示是城中大户。
秦一支抬眼看他,杏眼中无悲无喜。
那人突然踉跄后退,仿佛被无形之力推开——她不过放出些微金丹威压。
暮色渐浓时,秦一支逛到了城隍庙前的夜市。
这里比白日更热闹,灯笼如昼,照得糖画晶莹剔透。
她停在一个卖木雕的摊子前,被只青鸾造型的簪子吸引。
那木料只是普通桃木,雕工却极为灵动,羽翼纹理纤毫毕现。
“姑娘好眼光。”
摊主是位白发老翁,“这是仿天衍宗灵禽的样式。”
秦一支讶然接过,发现青鸾足下确实刻着微缩版的天衍山。
她摩挲着木簪,想起玉衡峰顶那些真正的青鸾,此刻想必正栖息在师尊窗外的古松上。
“多少钱?”
“三十文。”
她正要取钱,忽然警觉回头。
三个地痞模样的汉子正尾随个挎菜篮的妇人。
秦一支神识一扫,便"看"到他们袖中藏着的刀片——是打算割包的行窃手法。
碎玉剑在鞘中嗡鸣。
秦一支掐了个障眼法,那三人顿时像无头苍蝇般在原地打转。
妇人浑然不觉地走远了,她这才转身付钱,却发现老翁正意味深长地笑着。
“仙子慈悲。”
秦一支心头一跳:“老伯看得见?”
“老朽年轻时也曾在天衍山脚做过樵夫。”
老人将木簪包好递给她,“见过修士御剑。”
离开夜市时,秦一支把新买的木簪别在发间。
经过茶寮想再喝碗茶,却见跑堂少年正对着她午间坐过的桌子发呆——青瓷碗中浮着朵冰雕莲花,每一瓣都刻着避尘咒的符文。
少年抬头时,只看见暮色中一抹远去的红影。
桌角三枚铜钱在霞光中泛着温润的光,其中一枚隐约可见天衍宗的云纹标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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