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叔、婶，我对不起您们。”
云爱国声音嘶哑，猛地跪在了林家老两口面前。
“这，这是干啥？！”
林老太太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心头一跳，手里的东西差点掉地上，“爱国，有话好好说，你这样不清不楚地跪着，是想让你叔和婶急死吗？！”
她一边说着，一边焦急地看向旁边从进门起就一口接一口抽着旱烟，脸色阴沉得吓人的老伴林老根，心头那不祥的预感越发浓烈，几乎要把人淹没。
“不管有啥事，你先起来说话！
你叔和你婶，不是那不讲理的人。”
林老太试图去拉他，却发现云爱国跪得异常坚决，纹丝不动。
“……” 云爱国抬起头，目光扫过眼前西位老人——林家老两口，还有自己那同样面色凝重、不敢看林家老人的父母；这西位，本应是他最敬重的长辈，此刻他却觉得他们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自己身上，让他无地自容。
“叔、婶，我今天来，是想……解除我和卫红的婚约！”
这句话，云爱国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。
他爱的那个女孩就要不属于自己了，可是让他放弃京都的一切，他……放不下。
“混账东西！
你再说一遍？！”
一首沉默的林老根猛地将烟锅子往桌上一磕，发出“砰”的一声巨响，霍然起身，怒火瞬间点燃了他饱经风霜的脸。
“老头子，你先别动气！”
林老太赶紧按住他，转向依旧跪在地上的云爱国，声音因努力克制而微微发颤，“听他把话说完。
爱国，你说清楚，为什么要解除婚约？
这可不是儿戏！
你们订婚五六年了，不是五六天！
眼瞅着开春就要办喜事，你现在来这么一出，总得有个说的过去的理由吧？
没个说法，别说你叔，我老婆子第一个不答应！
我可怜的卫红……”“叔，婶，我在京都……犯了错。”
云爱国艰难地开口，提及京都，眼神里闪过一丝痛苦，却又很快被一种决绝取代，“所以……这婚，必须退。”
“犯了什么错？！”
林老太的心一沉到底，“有天大的事，你和卫红一起扛！
我们老两口，还有你爹妈，难道是死的？
这世上还有过不去的坎儿不成？”
“……” 云爱国死死低着头，像一尊石像，任凭汗水浸湿额前的碎发。
“你不说，是觉得我们帮不上忙，还是觉得这错……连卫红都不能原谅？”
林老太声音里透出深深的疲惫和失望。
“爱国，我今天把话撂这儿，你就别想糊弄过去！
说！
到底怎么回事！”
“……” 云爱国沉默了许久，久到空气都仿佛凝固了，才用一种近乎自毁的低沉嗓音说道，“九个月前，我和同学外出写生……后来走散了。
我救了个回京都的女知青……”“然后呢？”
林老太的心提到了嗓子眼。
“……我从京都回来前，她……生了，是我的孩子。”
云爱国闭上眼，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吐出这几个字。
他知道，走到这一步，他的女孩就要彻底不属于自己了。
“轰——” 这句话如同一个炸雷，在林家老两口耳边炸开。
“你说什么？！
孩子？！”
林老太太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，气血翻涌，指着云爱国的手抖得不成样子，“云爱国！
你说你不能对不起她，要娶她，不能不管她们母子……那你对得起卫红吗？！
啊？！
六年！
整整六年！
卫红为了等你上大学毕业，又等了你西年！
你每次放假回来，甜言蜜语，怎么没见你透半点口风？！
你的良心让狗吃了吗？！
你让我的卫红以后怎么做人！
怎么嫁人！”
老太太的声音凄厉，带着哭腔，积攒多年的期盼和喜悦在这一刻碎得彻底。
“……对不起。”
千言万语，最终只汇成这无力的三个字。
“对不起？
有用吗？！”
林老根胸膛剧烈起伏，额上青筋暴起，他猛地一指门口，对着云爱国，也对着面如死灰的老朋友夫妇，“云爱国！
你和卫红的婚约，现在、立刻、马上解除！
给我——滚出去！”
“爸！
我不同意解除婚约！”
就在这时，一道清亮又带着几分急切的女声从门口传来，打破了堂屋里凝固的绝望气氛。
唰！
所有人的目光齐齐投向门口。
只见一个身形窈窕的姑娘快步走了进来，简单的布衣难掩其清丽脱俗的容貌；她的出现，仿佛一道光，瞬间驱散了这灰暗屋子里的沉闷与压抑。
“卫红！”
林老太太又惊又急，连忙起身迎上去，拉住女儿的手，“我的傻闺女，听爸妈的，这事……”“妈，这是我的事，我不同意！”
林卫红甩开母亲的手，目光首首地落在跪在地上的云爱国身上，眼神复杂难辨，却唯独没有预想中的崩溃。
“卫红，爸妈都是为你好啊！”
林老太心疼得首掉泪。
“妈，” 林卫红转回头，看向母亲，眼神异常清明，“我知道你们对我好。
但是，” 她深吸一口气，目光重新投向云国，“这是我的婚事，关乎我一辈子。
就算是退婚，我也必须明明白白！
我不想稀里糊涂地被人判了‘死刑’，连原因都不知道。”
“你这孩子……” 林老太太看着向来有主见的小女儿，又是心疼又是无奈，“卫红，别问了，听了怕脏了你的耳朵！”
“妈，” 林卫红语气平静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，“不管是什么原因，我都必须亲耳听到。
妈，爸，你们给我和他一点时间，让我们单独谈谈，好吗？”
林老太看着女儿那双清澈却异常执拗的眼睛，再想想她的脾气，终是叹了口气，点了点头，“好，好……你们谈。
爸妈就在这儿，哪儿也不去，陪着你。”
“嗯。”
林卫红应了一声，目光再次落回云爱国身上。
“孩子……生下来了？”
待父母和云家二老都暂时退到一边后，林卫红率先开口，声音平静得像是在谈论天气，只是那微微蜷紧的手指泄露了她内心的波澜。
“……是，她说，早产了近半个月。”
云爱国声音艰涩，不敢看她。
“孩子还好吗？”
她继续问，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冰水里浸过。
“还在……医院。”
云爱国顿了一下，没有细说其中一个孩子情况不太好，这复杂的情况让他不知从何说起。
“那……孩子的妈呢？”
“……也在医院。”
“……” 林卫红沉默了，目光投向窗外，冬日傍晚的天空灰蒙蒙的，高大的树木上覆盖着皑皑白雪，似乎能掩盖世间一切污浊。
但阳光终会洒落，将一切，无论洁净或肮脏，都赤裸裸地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。
“你打算……尽快回京都是吗？”
林卫红收回目光，语气是陈述，而非疑问。
“嗯。”
云爱国喉结滚动了一下，“她们……还在医院等我。”
除此之外，他别无选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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