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国龙蹲在汽修厂后院的雪堆旁,手指冻得通红却还在给王莉莉剥烤地瓜。
哈尔滨的寒风像砂纸打磨着他的脸颊,但看着女生小口啃地瓜时颤动的睫毛,他仿佛听见《甜蜜蜜》的旋律在生锈的变速箱上流淌。
远处锅炉房飘来的煤灰落在王莉莉的白色羽绒服上,他悄悄用袖子擦了三次,愣是擦出片水墨画似的灰斑。
"龙哥,教导主任来了!
"李小胖突然从车间窗户探出油乎乎的脑袋,安全帽上挂着截断了的刹车线,"宝马车主带行车记录仪杀过来了!
"王莉莉"哎呀"一声,地瓜啪嗒掉在雪地上。
张国龙还没反应过来,教导主任老马己经踩着军勾靴冲过来,油光发亮的秃头上蒸腾着白气,活像刚揭盖的蒸饺。
他身后跟着个穿貂皮大衣的中年男人,手里举着的手机正在播放一段视频——画面里张国龙正把宝马车的变速箱当俄罗斯方块拆解。
"上周拆教练车雨刷器说是研究新能源,今天连客户的车都敢祸害?
"老马一脚踹飞雪堆,惊得旁边觅食的麻雀扑棱棱飞上房梁。
房檐的冰溜子咔嚓断裂,精准地扎进张国龙刚用雪堆的"心形"地瓜阵里。
张国龙瞥见王莉莉往车间里缩时甩动的马尾辫,突然想起昨天她央求自己教她换机油时的酒窝。
那会儿她捧着杯奶茶,吸管上沾的口红印子像朵小梅花。
"德国车精密,得用东北土法保养。
"他说着鬼使神差地拧开变速箱盖,完全没注意王莉莉偷偷用他手机拍了段抖音。
貂皮男人突然操着大碴子味普通话吼起来:"俺这车够买你们十个修理厂!
今儿要不赔钱,要不把这小子送局子!
"他手腕上的大金表晃得张国龙眼晕,恍惚间想起上周王莉莉说想要同款手表时的表情。
赵鑫是踩着三轮车来领人的。
这个常年穿褪色劳保服的养父,把三轮停在校门口时压塌了冰棱,发出放鞭炮似的脆响。
他蹲在校长室暖气片旁抽旱烟,烟锅在暮色里忽明忽暗:"早说你念书是糟践钱。
"说着往水泥地上磕了磕烟灰,溅起的火星子落在校长真皮沙发脚上,"明儿跟海鲜车去海南,你刘叔在那承包了个泳池。
"张国龙盯着墙上的三好学生奖状——那是他帮全校男生代写情书换来的。
月光透过塑料布封的窗户斜切进来,正好照在王莉莉送他的英雄牌钢笔上。
三个月前这姑娘说继父住院需要钱时,眼睛里也闪着这样的光,像他老家屋檐下冻住的冰溜子,看着透亮,一碰就碎。
三个月后的平安夜,张国龙攥着洗浴中心的消费清单,在更衣室找到了王莉莉。
她正给个肚腩比轮胎还鼓的客人捏肩,鲜红的指甲油在雾气里像跳动的火苗。
"龙哥你傻啊?
"她笑得花枝乱颤,脖子上的金链子闪着冷光,"这年头连小学生骗压岁钱都要P诊断书了。
"那天张国龙沿着中央大街走了半宿,路过技校时听见里面在放《好日子》。
霓虹灯把他的影子拉长又缩短,橱窗里的貂皮大衣标价正好八千八。
他突然想起退学前夜,李小胖神秘兮兮地说要教他"社会生存法则",结果只是在网吧包间看了整晚《古惑仔》。
陈浩南在山顶挥刀时,王莉莉发来条语音:"龙哥,医院说明天要交押金......"命运的转折发生在开往三亚的冷链车上。
张国龙和二十箱冻带鱼挤在货厢里,驾驶室里飘来司机老孙的嘟囔:"现在的娃儿,去海南当保安都比在东北修车强......"他试图摸出手机看时间,却发现屏幕被冻带鱼粘住了——那鱼眼睛首勾勾瞪着他,像极了王莉莉抖音里新换的猫眼美瞳。
凌晨三点,货车在服务区停下撒尿。
张国龙趁机钻出车厢,发现裤裆里不知何时钻进条小带鱼。
他站在零下三十度的夜空下抖裤腿,远处忽然传来敲锣打鼓声——群大爷大妈正在冰面上扭秧歌,红绸带飘得像燃烧的火焰。
领舞的老头戴着狗皮帽子,那走位竟和当年在松花江冰面教他狗刨的赵鑫一模一样。
"小子!
上车!
"老孙提着裤子从厕所冲出来,"交警查超载!
"张国龙慌忙往货厢爬,慌乱中把冻带鱼塞进了秋裤。
等车重新启动时,他发现裤裆里那条鱼居然化冻了,正用诡异的触感提醒他:海南的太阳,可比东北的暖气片毒多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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