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疏的草鞋陷进雪里时,月亮刚爬上冷宫的飞檐。
他抱紧装着酱菜的粗陶罐,呵出的白雾在睫毛上凝成冰晶。
这是穿来的第九十七天,他依然不习惯用更鼓算时辰——戌时三刻,放在现代该是实验室的日光灯管亮起的时刻,而不是踩着吱呀作响的积雪去给老太监送腌萝卜。
拐过西偏殿的刹那,一缕血腥味刺破凛冽的空气。
青砖墙根下蜷着团深蓝的影子,霜雪覆在那人背上像件孝衣。
林疏蹲下身,陶罐磕在石阶上的闷响惊得那人一颤。
沾着冰渣的手指突然抓住他脚踝,力道大得像是要捏碎骨头。
"救..."气音混着血沫,在雪地上洇出暗红的花。
林疏掀起那人额前结冰的碎发,呼吸猛地滞住。
十西五岁的少年面容,左耳垂缺了块肉,像是被什么猛兽撕咬过。
但最骇人的是脖颈——三道紫黑的勒痕交错成狰狞的蛛网,边缘泛着诡异的青斑。
"是蛇骨鞭。
"他无意识呢喃,手指悬在伤口上方发抖。
上周给浣衣局送炭时见过这种刑具,铁链上嵌着倒刺,听说挨过十鞭的太监没一个活过三天。
少年突然剧烈咳嗽,喷出的血点溅在陶罐上。
林疏慌忙去扶,掌心触到他后背时摸到块硬物。
深蓝太监服下藏着半块玉珏,螭龙纹在雪光里泛着幽绿。
寒风卷着雪粒子灌进领口,远处传来梆子声。
林疏突然想起今晨在井台听见的闲话,说慎刑司逃了个细作,右臂带着螭龙刺青。
他低头看向少年垂落的手,腕骨处隐约有靛蓝痕迹从破袖中露出。
"见鬼了。
"他扯下束腰的麻绳,把少年捆在背上时摸到一手滚烫。
这具营养不良的身体根本背不动人,才走几步就撞翻了墙角的腌菜缸。
酸腐味惊起夜鸦,扑棱棱的振翅声里,他听见背上传来低笑。
"哥哥..."气若游丝的声音贴着耳根爬进来,"你荷包里的银稞子...要掉了。
"林疏脚下一滑,后腰撞上井轱辘。
今早陈公公赏的碎银,他分明塞在最里层的夹袄里。
少年潮湿的呼吸喷在他颈侧,冻疮溃烂的手指轻轻点着他锁骨:"酉时三刻...你在御膳房偷吃了三块枣泥糕..."碎雪落进衣领,林疏浑身发冷。
那时灶间明明只有他一人,窗纸上的破洞漏进的风都带着梅香。
"你是谁?
"他哑着嗓子问,手指摸到袖袋里偷藏的银剪。
回答他的是骤然收紧的手臂。
少年滚烫的额头抵着他后颈,呓语般呢喃:"不重要......"尾音消散在风雪中,轻得像片羽毛。
林疏盯着雪地上蜿蜒的血迹,忽然发现那些暗红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蓝。
他想起实验室里培养的基因突变菌株,在显微镜下也会透出这种色泽。
更鼓又响,这次近得仿佛就在墙外。
林疏咬牙钻进枯藤掩映的角门,后背被碎石划出道血口,背上的少年突然抽搐。
破败的厢房里,林疏剪开浸血的衣衫时,银剪"当啷"掉在地上。
少年苍白的胸口疤痕遍布,新旧伤痕交相错印"你在看什么?
"沙哑的声音惊得林疏倒退两步。
本该昏迷的人支着身子坐起,染血的中衣滑落肩头。
明明还是那张稚气未脱的脸,眼神却像淬了毒的匕首。
喉间一凉,林疏才发现那柄银剪不知何时到了对方手中。
锋刃贴着脉搏跳动的位置,少年歪头笑得天真:"哥哥救了我?
"烛火噼啪炸响,林疏突然注意到他右手指节的老茧——那是长期握剑才会留下的痕迹,绝非底层太监该有的特征。
"柜子第三层...青花瓷瓶里是金疮药。
"他强迫自己稳住声线,"窗台晒着的紫苏能退烧。
"刀刃撤离的瞬间,少年突然闷哼一声栽进他怀里。
滚烫的额头渗着冷汗,手指却精准地扣住林疏腕间的胎记——月牙形的淡红,和实验室工作牌上的防伪标识如出一辙。
林疏正要追问,窗外忽然传来杂沓的脚步声。
七八盏灯笼将雪地照得惨白,陈公公尖利的嗓音刺破夜色:"给咱家仔细搜!
那贼人偷了淑妃娘娘的东珠!
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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