昆仑山脚的寒风在子时三刻突然止息,陈氏攥着褪色的青布门帘,指甲缝里渗出的血珠在棉絮上洇出暗红印记。
她望着供桌上歪斜的送子观音像,檀香灰簌簌落在乙卯年的黄历上,正盖住"惊蛰"两个朱砂小字。
"这胎来得古怪。
"接生婆吴氏往铜盆里添了第七勺井水,水面倒映的烛火突然炸成三朵青焰。
她瞥了眼产妇浮肿的脚踝,那些暗紫色纹路竟像极了枯树枝桠,"怀胎十三个月还不落地,怕不是..."话音未落,窗外传来瓦片碎裂的脆响。
十六只寒鸦撞破纸窗,在产房里盘旋出诡异的圆阵。
陈氏感觉腹中剧痛如刀搅,恍惚间看见观音像的慈悲眉眼渗出猩红液体。
吴氏突然尖叫着倒退,铜盆里半凝的血水竟浮出北斗七星图案。
"霹雳火命冲井泉..."沙哑的男声混着铜铃声刺破雨幕。
破旧道袍的老者踏着天罡步闯入,腰间龟甲铜钱撞出急促的叮当声。
他甩出三枚玉质算筹钉入门框,那些躁动的寒鸦瞬间化作黑烟消散。
陈氏最后的意识停留在老者枯槁的手指——那截发黑的尾指正按在她隆起的腹部,皮肤下竟有金光如游龙窜动。
"乙卯年二月廿七,惊蛰当值,奎木狼临宫。
"道士的独眼映着暴涨的烛火,"此子命犯血刃,当以..."惊雷劈断老槐树的刹那,婴啼穿透雨帘。
吴氏抱着襁褓僵立当场,檐角铁马在腥风中叮咚作响。
那不是寻常雨水,浓稠的暗红色液体正从云层深处倾泻,将青石台阶染成泼墨朱砂。
"血雨冲宫,父母俱亡。
"道士的罗盘指针疯转,天池中的磁石竟渗出铁锈般的血珠。
他快速翻动泛黄的《渊海子平》,书页在癸水篇突然自燃,灰烬里显出一行金字:"戊土压顶,子午相冲,六亲冰炭。
"产妇床幔无风自动,陈氏苍白的右手垂落床沿,腕间家传的翡翠镯子裂成七段。
吴氏这才发现怀中的婴孩不哭不闹,漆黑瞳孔里隐约有星图流转。
当血雨漫过门槛时,道士用朱砂在婴儿眉心画出符咒,褪色的道袍袖口露出半截烫疤——正是《梅花易数》里的坎卦纹样。
"从今往后,你叫王相军。
"他在婴儿襁褓塞入半卷典籍,封皮上《渊海子平》的"平"字己被虫蛀,"七年后青城山巅,自有人教你认命。
"破晓时分,村民们在血泊里发现弃婴时,老槐树的年轮竟多了二十八道金纹。
裹着婴儿的粗布沾染着奇异香气,像是陈年檀香混着铁锈味道。
村长王守义蹲下身时,婴儿突然抓住他衣襟上的铜钱扣,五帝钱表面的包浆霎时褪尽,露出底下暗藏的"嘉靖通宝"字样。
"造孽啊..."吴氏躲在人群后发抖,她右手掌心不知何时浮现出黑色痣点,细看竟是北斗七星的排列。
昨夜接生用的剪刀躺在血泊里,铁刃上凝结着霜花般的奇异纹路——后来云游的铁匠说,那是百年难遇的"刀卦",主凶煞临门。
十年后,当王相军跪在青城山问天石前,指尖抚过石碑上暗红的雨痕,才明白那个惊蛰之夜的每一滴血雨,都在《滴天髓》的命盘上刻下了七十二道劫数。
而此刻尚在襁褓中的他不会知道,道士留下的残卷里夹着片焦黄槐叶,叶脉构成的正是一幅未完成的"天残卦"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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