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晚棠是被胃酸灼烧食道的剧痛惊醒的。
睁开眼，茅草屋顶漏下的阳光正刺在她干裂的唇上。
屋外传来陶罐砸碎的脆响，夹杂着母亲嘶哑的哀求："三叔公，宽限两日……"不属于她的记忆如惊雷炸开——大雍朝南疆，戍边战死的父亲，被族叔江有财强占的五亩甘蔗田，还有此刻蜷缩在门外的痨病母亲。
三天前原身饿晕在灶台边，再睁眼己是农学院博士鸠占鹊巢。
"二两银子，今日还不上，就拿这丫头抵债！
"绸缎裹身的胖老头踹开木门，三个壮汉拽着母亲头发往石磨上撞。
江晚棠认出这是族叔江有财，那身绸衫本该是父亲战死的抚恤银买的！
"三天，还你十两。
"她抓起灶台边半截竹筒，霉斑间凝结的粗糖渣在指尖捻开。
前世在云南扶贫时复原的古法制糖术骤然清晰：榨汁、瓦溜过滤、黄泥水淋脱色……这堆被村民当柴火烧的甘蔗杆，就是绝地翻盘的筹码。
江晚棠抄起竹筒猛砸向石磨，霉斑簌簌落进母亲渗血的鬓角。
壮汉的锄头卡在墙缝里刹那，她己闪身钻进灶膛，烧火棍捅穿积灰的排烟道，半罐发馊的黍米酒泼向暗红砖石——那是父亲生前用赤铁矿渣烧的耐火砖，遇酒析出的硫酸铜正顺着裂纹渗向江有财的缎面靴。
"十两纹银三日后奉上，堂叔且收好这利钱。
"她抓起母亲昨夜咳血的帕子，就着砖缝蓝绿交错的蚀痕一抖，帕角浸染的碱渍竟显出兵书残页。
江有财的瞳孔在瞥见"灌钢"二字时骤然紧缩，肥厚指节捏碎墙皮剐蹭的糖晶，咸腥血气里混着铁锈味的甜。
后窗窜进的晨风卷起糖渣，在茅草屋顶拼出模糊矿脉图。
江晚棠踩住母亲磨豆浆的麻绳，绳结随她足尖轻勾翻成滑轮组，悬在梁上的腌菜坛轰然坠地。
陶片西溅中滚出半截青甘蔗，霉变表皮下的汁液正汩汩渗入夯土地，引来成队工蚁衔着赤铁矿渣筑巢。
"三日期限，从日影过门栓算起。
"她碾碎沾蚁酸的糖晶抹在母亲断腿上，碳酸钙急速凝固的脆响惊飞梁间燕雀。
江有财的金牙咬得咯吱作响，绸裤却被砖缝溢出的胆矾溶液蚀出蜂窝孔洞，那原是父亲手札里秘藏的蚀刻术。
晒场外忽传来货郎叫卖生石灰的梆子声，混着豆娘用糖渣喂猪的哼唱，竟与排烟道呜鸣共振出奇异的十二平均律。
江晚棠反手扣住欲逃的壮汉腕脉，烧火棍挑开他怀中的火折子。
火星坠入糖渣堆的刹那，腐殖质燃烧特有的蓝焰裹住蚁群，将铁矿渣熔成赤红珠粒。
母亲突然攥紧染血帕子，碱血交融处显出的矿道图，正与屋顶糖渣拼图严丝合缝。
晒场晾晒的破渔网忽被风卷向蔗田，网上结满的糖霜遇晨露膨胀，在五亩甘蔗梢头织出张巨型过滤网。
江晚棠扯下渔网缠住江有财的绸裤，糖霜遇汗急速碳化，将矿脉图烙在他肥硕的腿根。
工蚁衔着熔化的铁珠钻进甘蔗根部，分泌的蚁酸溶解赤铁矿，汁液沿茎秆上升时析出铁锈红纹。
豆娘突然举着豁口陶碗奔来："阿姐！
蚂蚁在糖水里写字！
"碗底沉淀的矿渣正拼出《考工记》残篇，江晚棠蘸取母亲咯在帕上的血碱，在晒场夯土面勾画简易电解池。
货郎的石灰粉随风飘落，与糖浆混合成原始离子交换膜，甘蔗纤维在血碱液里膨化成絮状纸胎——这正是父亲手札缺失的滤纸制法。
跛脚铁匠娘子恰推着改良水车经过，齿轮咬合震落梁上陈年蔗渣，飘入电解池的刹那析出金属锡箔。
江晚棠用锡箔裹住母亲断腿，电化学反应产生的微热镇痛让痨母昏睡中呢喃出矿洞方位。
江有财暴喝着扯烂绸裤，却见烙痕遇月光泛出磷光，与蔗田铁锈纹路交织成完整矿脉图。
晒场西头瓦罐婆婆突然敲响糖渣陶鼓，声波震落甘蔗梢头的铁锈粉，在滤纸胎上拓印出冶铁工序图。
豆娘将偷藏的蜂蜜抹在蚂蚁路径上，工蚁衔着微型锡片构筑出高炉模型。
货郎的梆子声忽变调式，与甘蔗共鸣频率共振，糖水电解出的氢氧泡在月光下炸裂成冷焰，将江有财的髭须燎成卷曲的焦糖丝。
江晚棠抄起豆娘的豁口陶碗舀取电解液，泼向晒场边缘的歪脖柳。
树皮裂隙间渗出的树脂遇碱沸腾，将江有财的绸裤残片熔成半透明薄膜——这竟是父亲手札记载的糖膜防潮纸。
跛脚铁匠娘子突然抡锤砸向水车轴承，飞溅的火星点燃薄膜边缘，青烟在空中凝成《熬糖十诫》的蝌蚪文。
"三叔公可识得这火浣布？
"她扯过燃烧的糖膜裹住母亲伤腿，碳纤维遇血凝固成轻便夹板。
江有财的金牙咬碎半块糖晶，碎渣溅入货郎的石灰篓，遇水汽炸开的碱雾里浮现出母亲十年前绣的《南疆矿脉图》。
豆娘趁机将蜂蜜涂满晒场石磙，八百工蚁扛着微型冶炉攀上石面，分泌的蚁酸将铁矿渣蚀刻成等高线。
瓦罐婆婆的陶鼓忽转急调，声波震落柳树梢的凝露。
水滴穿透糖膜防潮纸的瞬间，电解出的氢氧在蔗叶表面爆燃，将江有财的银鼠皮坎肩燎出蜂窝状的透气孔。
铁匠娘子抡起改良铁钳夹住飞溅的熔渣，锻打间竟塑出半枚带螺旋纹的糖业税印——正是十年前被贪墨的官印形制。
"三日期满，堂叔该验货了。
"江晚棠踩塌夯土墙角的蚁巢，工蚁仓皇搬运的赤铁珠滚入石磨凹槽。
母亲突然哼起戍边小调，声波频率催动磨盘自转，铁屑与甘蔗渣在碾轧间熔成赤红钢水。
晒场晾晒的渔网兜住钢水雨，遇风凝成细若发丝的糖业税链，叮当坠地时拼出父亲战甲上的虎头徽。
江有财暴退三步踩中豆娘埋的甘蔗芽，嫩芽穿透缎靴扎进涌泉穴。
糖膜防潮纸遇汗析出致幻碱粉，他恍惚见战死的兄长从钢水里显形，手持税链勒断自己脖颈。
货郎的石灰车恰在此时翻倒，生石灰遇电解液沸腾如熔岩，将五亩蔗田的界碑蚀刻成官契碑文。
江晚棠抄起豆娘颈间挂的野蜂蜜囊，将金灿灿的蜜液倾入界碑蚀刻纹。
月光穿透蜂蜡的刹那，碑文阴影里浮出父亲军牌独有的鹰隼暗纹。
江有财踉跄后退时踩碎瓦罐婆婆埋下的陈年酒曲，发酵菌丝顺着缎靴裂隙疯长，在脚踝处绽开朵赤铁矿色的毒蕈。
"堂叔可知这蕈伞能噬金？
"她捻碎蕈冠洒向税链，银链遇菌粉瞬间锈蚀成齑粉。
铁匠娘子突然抡锤砸向晒场石碾，迸溅的火星点燃空中悬浮的糖霜，爆燃的蓝焰将父亲虎头徽烙在江有财眉心。
豆娘趁机将蜂蜜涂满界碑，八百工蚁衔着熔化的锡片攀附而上，在碑面拼出户部存档的田契编码。
晒场东头传来织机骤停的异响，刘寡妇掀开新织的糖滤布——经纬线间吸附的铁矿粉竟显出征粮簿残页。
江晚棠扯过布匹浸入母亲咳血的陶罐，血碱溶液将模糊字迹蚀成朱批官印。
货郎的石灰车残骸突然腾起白烟，遇夜露凝结成半透明契书，正裹住江有财欲毁碑的斧刃。
"三日期至！
"瓦罐婆婆的陶鼓震落柳梢最后一片枯叶，叶片脉络在月光下化作提刑司印鉴。
江有财挥斧劈向契书，斧刃却被糖晶与石灰混凝的碑体弹飞，打着旋削断他腰间玉佩——玉玦断面显出的血丝，恰与五亩蔗田的灌溉图完全重合。
豆娘吹响芦笛唤来南迁的雁群，雁爪沾着的赤铁矿粉在界碑顶端印下羽纹，与戍边军报的火漆纹别无二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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