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节 糖醋汁里的裂痕九月的阳光像融化的焦糖，黏在法学院迎新横幅的烫金大字上。
苏晚晴握着浸满消毒水的抹布，指腹被碱性清洁剂泡得发白，指节处还留着昨夜刷保温桶时被铁丝刮出的细痕。
食堂后厨飘来的地沟油气味混着餐盘碰撞的叮当声，在3号窗口前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，将她单薄的身影钉在斑驳的金属台面上。
“同学，糖醋排骨两份。”
玻璃窗外，圆脸女生的校徽在灯光下反光，印着“新闻系 林妙妙”的烫金字样。
苏晚晴踮起脚去够保温桶，廉价帆布鞋底在油腻的地面上突然打滑。
滚烫的酱汁泼在手腕时，身后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，糖醋汁的甜腻混着白醋的尖锐在空气中炸开。
她转身看见一个男生僵立在狼藉中。
银灰色衬衫的下摆被酱汁浸透，顺着磨出毛边的袖口往下滴着暗红的汤汁，AJ球鞋的侧边胶底裂出一道口子，糖醋汁正顺着鞋帮渗进泛黄的中底。
周围的窃笑声像潮水般涌来，林妙妙涂着桃红色指甲油的手指勾着爱马仕书包带，尖声道：“陆少爷连端盘子都不会？
这双鞋可是新款吧？
怎么比我奶奶的老花镜还旧？”
男生垂着头，碎发遮住眉眼，弯腰捡碎片时后颈的骨节嶙峋可见。
苏晚晴注意到他衬衫领口的纽扣少了一颗，露出苍白的锁骨，那里挂着一枚银色齿轮吊坠，边缘有些许磨损，像是被人反复摩挲过的痕迹。
“对不起……”她慌忙扯下围裙去擦他鞋上的酱汁，却被他后退半步躲开。
男生指尖捏着碎瓷片，指腹被划出一道血痕，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，低声说：“我自己来。”
食堂阿姨的骂声从后厨传来：“3号窗口怎么回事？
不想干就滚蛋！”
苏晚晴的指甲掐进掌心，突然想起今早母亲发来的短信：“阿晴，妹妹的学费还差三千……”她深吸一口气，将校园卡拍在收银台上，卡面的Hello Kitty贴纸己经褪成浅粉色，边缘卷着毛边，那是妹妹中考考上重点高中时，用奖学金给她买的礼物。
"金融系二年级，陆沉舟。
"他的声线带着砂纸打磨过的哑，袖口滑落半寸，露出淘宝买来的20元电子表。
玻璃幕墙外的劳斯莱斯幻影里，司机老陈正用激光切割机在米其林餐券上复刻食堂小票的条形码，车载冰箱中的黑松露在等待中悄然腐败。
苏晚晴转身擦拭餐台时，消毒液正渗入鞋底"必胜"的绣纹。
她没有看见那些米粒被摆成罗马数字Ⅶ，正如没发现陆沉舟皮下植入的生物芯片正在发烫——昨夜更新的数据流显示，苏母的面馆坐标己被高利贷系统标记为红色。
冷柜压缩机发出最后的哀鸣，寂静中传来纸页翻动的沙响。
林妙妙扔下的时尚杂志摊开在"豪门继承人秘密订婚"的标题上，配图里的克罗心戒指闪着冷光。
当拖把掠过页面，污水将戒指内圈的"Ad litem"泡涨成模糊的伤痕，而三百米外的校长室里，特困生名单正在碎纸机中化为齑粉。
第二节 褪色的校园卡陆沉舟抬头的瞬间，苏晚晴撞上他的目光。
那是一双介于琥珀与鸦羽之间的眼睛，瞳孔深处泛着细碎的光，像冬夜结冰的湖面下闪烁的星光，又让她想起昨夜在律所值夜班时，翻到的那本《罗马法原论》的烫金书脊，在台灯下折射出的冷冽光泽。
“我叫陆沉舟，金融系二年级。”
他接过校园卡时，指尖擦过她掌心的茧子，那是长期洗餐盘和写诉状留下的痕迹。
苏晚晴注意到他手腕上戴着一块银色腕表，表链缝隙里卡着半片枯叶，表盘上的logo被磨损得模糊不清，却在某个角度折射出冷冽的光——后来她才知道，那是理查德米勒的经典款，二手市场售价也要三十万起。
收银机屏幕上跳动着余额：47.3元。
苏晚晴喉咙发紧，这是她卡里最后的余额，原本打算撑到周末去便利店兼职发传单的工资到账。
但看着陆沉舟蹲在地上清理碎瓷片的背影，看着他球鞋上开裂的胶底，那句“记得还钱”在舌尖打转，最终化作一句：“法学院苏晚晴，大一新生。”
林妙妙的笑声再次响起：“哟，贫困生居然还能请人吃饭？
苏晚晴，你该不会是想钓金龟婿吧？
陆沉舟他家……”话没说完就被旁边的同学拽走，尾音消失在餐盘碰撞的噪音里。
苏晚晴的指甲掐进掌心，她知道自己的名字在新生名单里被标着“助学贷款生”，知道迎新晚会上自己穿的旧连衣裙被人在论坛里嘲笑“像是从垃圾桶里捡的”，但此刻她更在意的是，陆沉舟蹲在地上时，衬衫下摆被扯起，露出腰侧一道淡粉色的疤痕，像是被利器划伤的痕迹。
“给你。”
陆沉舟递来一块干净的手帕，白色棉布上绣着褪色的帆船图案，边缘有些许脱线。
苏晚晴这才发现自己手腕上的酱汁己经风干，留下一道红印。
她接过手帕时，闻到上面淡淡的柠檬味，像是用廉价洗衣粉洗过很多次，却依然残留着阳光的味道。
最新评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