城中的欢悦穿不过棉花似的雪,贫寒人家出生的幼儿要经历更多的劫。
林家村里,一间平凡的茅屋迎来了新的生命。
林山对小儿子的出生抱着复杂的情绪,一方面期待他日后能有出息,一方面又担心他熬不过这个比往常更冷的冬天。
大儿子的心思比较单纯,老三养得下去就养,养不下去就卖掉。
家里己经有西张嘴,若是等二妹出嫁后再出生还好,偏偏挑到现在,这个深冬的日子。
看着气若游丝的娘,大儿子心想如果她没了就掐死老三陪葬。
二丫头心思却更细腻些,皱眉询问娘,为什么小弟出生了既不哭也不闹?
娘艰难说不出话,转头看向林山。
当家的骂了一句,“这小子出生就不能争点气?
让隔壁烂耳朵的听到咱家没声儿,指定到处传老子家掉了个死胎!”
不过老三确实没死,脑袋还在动呢,长得真难看。
二丫头心里想着,又补充了一句,难看姐姐也不嫌弃。
林山一家好歹是挺过了这个冬天,林家村的人都说林山的小儿子命硬,有惊无险地扛过了反常的寒冬。
当然这只是表面上的,背地里人人都说那小家伙是个怪胎,以后要远离些才好,不过他们不知道就算自己要接近他也没机会了。
林山给小儿子取名为林烛,因为小儿子出生那个月家里快没蜡烛用了。
虽说穷人似乎理应用廉价的油灯,但林山觉得自己就是该比别人过得好一些,就算肚皮勒得绷紧,生活用品上也要有些脸面。
村里人说,贱名字才好养活,林烛那个怪胎怕是会早夭。
然而事实证明,林烛活得比任何人都要好。
林烛一岁半那年,村里来了个游历的老和尚。
老和尚恰好到林山家讨水,望见小小的林烛,迟疑地对林山和他妻子说:“你们家这小娃娃,好像缺了点什么东西。
嗯,应该是在娘胎里时被什么咬了几口,好在命没丢。”
老两口吓坏了,急忙追问,老和尚疯疯癫癫,说自己不能看完全,又说自己帮不了他们,事情己然发生,除非求神问仙。
老和尚走了,走后不久,灾祸到了。
山上的盗匪也捱过了冬天,他们本该在秋夏两季猖獗,但去年的寒冬耗尽了寨里的粮食,所以穷凶极恶的土匪浩荡下山。
穷苦的农民家中的粮食都是续命用的,民匪间的冲突自然而然地爆发,席卷过后只留下难以散去的血腥,而侥幸活下的人,注定要在无数的尸堆中痛哭,然后将命交给眼泪流干后的自己。
大哥,二丫头和小弟逃出了村子,但到处都是亡命的人与逐命的匪。
二丫头将林烛交到大哥手中:“大哥,我跑不快,你带着小弟跑到刘大嫂家里去,如果我能活着逃出来就去那里找你们。”
大哥说句“保重”,带着安静的小人狂奔离去。
然而盗匪的屠刀终究太快,不在乎多染上一个人的血。
大哥背着不大的背篓,在途中跑炸了肺。
冥冥之中的感应让他明白,背上是仅剩的亲人。
磨破的鞋与崎岖的路绊倒了大哥,背篓脱身,幼小的身影跌出背篓,口鼻流血。
大哥失去了理智,怒吼着:“都怪你这个累赘害死了家里人,你怎么不去给二妹替命?”
林烛咳完了口中的血,漆黑的眼珠默默注视眼前跳脚的疯子。
大哥理所当然地将那目光当做挑衅,动身就要踢死那扫把星。
在离林烛不足一尺时,大哥却跳进身旁的泥沼,眼里是说不清的情绪。
濒死之人的想法往往混乱地让人无法理喻,也许大哥最后放弃杀害至亲,也许大哥觉得林烛活本身也不下去,也许大哥不愿最后一个死去……总之,他的的确确主动跳进泥沼结束了自己的生命。
背篓里的人儿最终爬出,摸索着前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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