玛法大陆东南边陲,银杏山村蜷缩在九嶷山脉的褶皱里,像是被岁月遗忘的残页。
晨雾如粘稠的乳浆,将十几座茅草屋裹得严严实实,屋顶上摇曳的炊烟也似被抽走了魂魄,蔫头耷脑地融进雾霭。
村道是用大小不一的青石板铺就,缝隙里长满墨绿的苔藓,每走一步都能听见石板发出沉闷的呻吟,仿佛在诉说着百年沧桑。
屋檐下晾晒的草药在风中微微晃动,干枯的艾草、泛黄的车前草,混着柴火烟味,在潮湿的空气里发酵出独特的气息。
墙角处,一只瘸腿的老黄狗耷拉着耳朵,百无聊赖地扒拉着满地枯叶,突然被一阵山风卷起的沙砾迷了眼,发出几声委屈的呜咽。
一个佝偻的身影缓缓从雾中显现,正是李大叔。
他身形单薄且微微佝偻,脊背高高隆起,仿佛背负着一座无形的大山,又恰似村口那棵饱经风霜的千年银杏树虬曲的枝干。
岁月在他脸上刻下了深深的痕迹,皱纹如同干涸河床上的裂痕,纵横交错,眼角下垂的褶皱里积着些许浑浊的眼屎,深褐色的老年斑星星点点地散布在松弛的皮肤上。
灰白的头发乱糟糟地贴在头皮上,几缕发丝垂落在布满皱纹的额前,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晃动。
李大叔穿着一件补丁摞补丁的粗布短衫,布料早己被磨得发白,多处破洞用颜色各异的碎布勉强缝补,衣角还沾着大片褐色的泥浆,显然是在山里摔过跤。
下身的裤腿高高挽起,露出干瘦如柴的小腿,上面布满被荆棘划伤的血痕和淤青,像是爬满了扭曲的蚯蚓。
脚上那双草鞋更是破旧不堪,草绳多处断裂,用麻绳随意捆绑着,鞋底磨得极薄,几乎能看见脚掌的轮廓。
此刻,他挑着两筐泛着诡异紫光的野果,竹筐边缘缠着几片会发光的苔藓,在雾中明明灭灭,像极了深海里的磷火。
扁担被压得微微弯曲,发出吱呀吱呀的呻吟,仿佛随时都会不堪重负而断裂。
李大叔走路时膝盖微微向内弯曲,每一步都走得极为艰难,脚步虚浮,仿佛下一秒就会被重担压垮。
"渊子,这么早就去采药啊?
" 李大叔停下脚步,声音沙哑而低沉,带着浓重的鼻音,仿佛砂纸摩擦一般。
他浑浊的眼珠里闪过一丝关切,原本下垂的嘴角努力向上扯动,挤出一个略显僵硬的笑容,露出几颗残缺不全的黄牙。
说着,他将扁担重重地放在石板路上,双手撑着膝盖,大口喘着粗气,胸膛剧烈起伏,喉咙里发出 “呼噜呼噜” 的声响,像是拉风箱一般。
林渊停下脚步,抹了把额头细密的汗珠。
粗布麻衣早被汗水浸透,紧紧贴在脊背上,显出少年清瘦的轮廓。
"王阿婆咳得夜里睡不着,我得赶紧把紫背草采回来。
" 他说着,伸手去帮李大叔扶正歪斜的筐绳。
粗糙的指腹触到竹篾上刻着的古怪符文 —— 那是村民们为辟邪刻下的,此刻竟在他掌心微微发烫,仿佛有一簇小火苗在皮肉下跳动。
李大叔皱着眉头,抬头看了看铅灰色的云层,云层压得极低,远处的山峰早己隐没其中。
他的眉头拧成一个 “川” 字,眼神中满是担忧。
他伸手从腰间解下一个用油布裹着的物件,布满老茧的手指微微颤抖着,将其塞进林渊手里:"拿着,这是前些日子在山里捡的铜哨,吹响了能吓退野兽。
" 老人浑浊的眼珠不安地转动着,声音压得极低,"不过渊子,最近山里总听见奇怪的嚎叫,你......" 他突然凑近,呼出的气息带着浓烈的旱烟辛辣味,脸上的皱纹因担忧而拧成一团,压低声音,神情中透着掩饰不住的恐惧 ,"你还记得老辈人说的‘山魈夜啼’吗?
传说每逢暴雨,山里就会出现浑身长满鳞片的怪物,专挑落单的人下手......"一旁蹲在墙根补渔网的周叔猛地抬起头,渔网在他颤抖的手中簌簌作响:"可不是嘛!
我家那口子今早去溪边洗衣,回来说水面上漂着团黑影,模样像个人,转眼就沉下去了!
" 他喉结上下滚动,干裂的嘴唇泛着青白,"她回来时脸色煞白,到现在还躺在床上说胡话呢!
"几个路过的村民听到这话,纷纷围拢过来。
张婶攥着衣角从屋里探出身,头巾下的白发在风中凌乱:"哎,这世道不太平。
" 她的目光投向村口那棵千年银杏树,幽蓝的叶片在雾中若隐若现,"听我奶奶说,村口这棵银杏树,是当年那位大人物从遥远的时空带来的。
树下还埋着个宝贝,等着有缘人呢!
" 这话像是投入深潭的石子,激起一阵窃窃私语。
"渊子,你爸临走前不是说过,这树和咱们村的来历可不简单?
" 李大叔突然想起什么,布满老茧的手重重拍在林渊肩上,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回忆的光芒,"说不定......" 话没说完,天空突然划过一道闪电,炸雷如重锤般砸在头顶,震得众人耳膜生疼。
"放心吧大叔!
" 林渊咧嘴一笑,露出两颗虎牙,把铜哨揣进怀里。
转身时,他特意绕到银杏树旁,粗糙的树皮硌得掌心发麻。
幽蓝荧光的叶片突然剧烈颤动,树皮缝隙渗出的琥珀色树脂在空中凝成一滴,不偏不倚落在他手背,瞬间化作一道微光没入皮肤。
林渊浑身一震,恍惚间听见树上传来若有若无的叹息声,像是古稀老人的低语。
"快看!
那孩子摸了树!
" 几个在树下玩耍的孩童指着林渊,小脸上满是惊恐与兴奋。
扎着红头绳的女娃躲在男孩身后,声音都变了调:"爷爷说过,树神显灵就会有大事发生!
"王伯叼着旱烟,浑浊的老眼眯成一条缝。
他吧嗒吧嗒抽了几口烟,烟灰簌簌落在补丁摞补丁的裤腿上:"这树多少年没人敢碰了,渊子这孩子......" 话里带着意味深长的叹息。
山道在暴雨的冲刷下愈发泥泞,每走一步都要陷进去半只草鞋。
腐叶下暗藏的荆棘突然缠住林渊脚踝,倒刺瞬间扎进皮肉,鲜血混着泥水往下淌。
他强忍着痛意低头查看,却见荆棘藤蔓上垂挂的紫色浆果正在诡异地蠕动,表皮泛起金属般的光泽,突然张开布满尖牙的裂口,朝他脚踝咬来!
林渊瞳孔骤缩,急忙抽出短刀斩断荆棘,刀刃与藤蔓相撞,溅起几点火星。
转身时,头顶传来簌簌响动。
他抬头望去,正撞见一只浑身长满青苔的巨型蜘蛛,八只复眼泛着幽绿光芒,如同一盏盏鬼火。
蛛丝裹着腐肉从树冠垂落,腥臭气息扑面而来,熏得他胃里一阵翻涌。
林渊下意识摸向怀中的铜哨,却听见不远处传来窃窃私语。
"你看那是什么东西?
" 赵二躲在山岩后,声音都变了调,手指着巨型蜘蛛,"该不会是传说中守护山里宝藏的怪物吧?
"钱三慌忙捂住他的嘴,脸涨得通红:"嘘!
别乱说!
要是惊动了山灵,咱们都没好果子吃!
" 两人的身影在雾中若隐若现,像极了受惊的鹌鹑。
林渊贴着岩壁侧身挪步,后背早己被冷汗浸透。
途经银杏树时,狂风突然变得狂暴,幽蓝的叶片在风中疯狂翻卷,树皮渗出的琥珀色树脂混着雨水,在地上汇成诡异的光斑。
那些光斑突然排列成某种图案,像是古老文字在雨中闪烁。
正在屋檐下避雨的老人们交头接耳,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惊恐。
"这光斑的样子,和族谱上记载的‘天书显迹’一模一样啊!
" 拄着拐杖的刘老头声音颤抖,"当年老族长说过,一旦出现这种征兆,就是天地大变的前兆!
""难道说,那位大人物留下的预言真要应验了?
" 另一位老人的话让众人陷入沉默,只有雨声敲打屋顶的声音格外清晰。
暴雨来得毫无征兆,豆大的雨点砸在斗笠上咚咚作响,瞬间模糊了视线。
林渊死死扒住岩壁上凸起的藤蔓,脚下碎石不断滑落,在深不见底的悬崖下发出空洞的回响。
峭壁缝隙里突然钻出成群的猩红蜈蚣,每只都有人小臂长短,毒钳开合间滴着墨绿色毒液,顺着岩壁朝他爬来。
"去!
" 林渊挥刀劈砍,刀刃与蜈蚣相撞,溅起绿色的毒汁。
余光瞥见岩壁上的古老符文在雨水中发出微光,那些符文像是活过来一般,竟在石壁上缓缓移动,拼凑成新的图案。
与此同时,山体深处传来低沉的轰鸣,像是某种巨兽在沉睡中翻身。
正在远处山头砍柴的赵伯远远望见这一幕,吓得斧头都掉在了地上,嘴里喃喃自语:"完了完了,‘地脉动,凶兽出’的传说要应验了……"峭壁上的紫背草近在咫尺,叶片边缘的银色汁液在雨幕中若隐若现,可肆虐的狂风却像无形的手,一次次将他推离目标。
林渊咬着牙,血腥味在口中蔓延。
他用麻绳缠住腰间的岩石,腾出一只手去够草药,指腹刚触到叶片的刹那,一道闪电劈开云层,照亮了崖壁上斑驳的古老符文。
而在符文下方,一双幽黄的兽瞳正从黑暗中缓缓浮现,那是一头浑身燃烧着幽蓝火焰的巨狼,獠牙间滴落的唾液落在岩石上,竟腐蚀出一个个深坑。
"轰隆 ——" 一声巨响,山体突然震颤。
林渊脚下的岩石轰然崩塌,他惊呼着坠落,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和自己剧烈的心跳。
慌乱中,他抓住一根藤蔓,腐烂的藤条在手中发出令人牙酸的断裂声。
千钧一发之际,他瞥见岩壁凹陷处有个漆黑的洞口。
几乎是拼尽全身力气,他荡进了山洞,重重摔在满地腐叶上。
洞外传来巨狼的怒吼,还有无数怪物在暴雨中狂奔的脚步声。
洞内弥漫着潮湿的霉味,混杂着某种腥甜气息。
林渊撑着地面想要起身,掌心却传来钻心的疼痛。
借着洞口透进来的微光,他看见右手被尖锐的石棱划开一道大口子,鲜血汩汩涌出,滴落在那枚祖传的玉扳指上。
温润的玉质突然变得滚烫,红光如同活物般顺着伤口游走,转眼间将扳指吞噬。
林渊只觉一股滚烫的力量首冲脑门,仿佛有无数把钢刀在经脉里搅动,他惨叫着蜷缩成一团,意识渐渐被刺眼的白光淹没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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