雪影村的冬至总比节气早三天,仿佛连时光都偏爱这个被寒霜岭环抱的小村落。
老槐树的枝桠上挂着十七盏白桦灯笼,每盏灯笼都由村民亲手削皮、打磨、糊制,虎娃娘还在灯面绘了不同的图案 —— 李铁匠的铁锤、赵大哥的弓箭、王二叔的猎刀,最后一盏画着歪歪扭扭的剑,剑尖点着胭脂红,那是虎娃偷偷从张婶妆奁里拿的颜料。
叶尘蹲在铸剑炉旁,风箱拉动的 “呼啦” 声与铁砧上的锻打声交织成冬日的节拍。
李铁匠的妻子周婶往炉里添了块新炭,火星溅在她围裙的雪花刺绣上,与叶尘袖口张婶缝的那朵一模一样:“尘儿,等祭典完,婶给你烙葱花饼,你赵大哥刚猎了野鹿。”
少年刚要应声,村口突然传来王二叔的咳嗽 —— 老人总说猎弓拉多了伤肺,此刻却咳得格外急促。
子时三刻,土地庙的烛火 “噗” 地熄灭,仿佛被无形的手掐断。
叶尘刚接过张婶递来的陶碗,碗里的御寒药汤还冒着热气,后山就传来狼嚎 —— 不是雪影村苍狼的低吟,而是带着金属摩擦声的、撕裂空气的尖啸。
王二叔的猎弓几乎同时破空,却在弦声响起的瞬间传来弩箭入肉的闷响。
“是混沌教!”
李铁匠的铁锤砸在鬼面人胸口,火星与血花同时迸溅。
叶尘这才看清,对方袖口的金纹正是三天前他在老槐树树洞发现的图案 —— 那时他还帮虎娃把这种 “吉祥纹” 刻在木剑上,此刻却在月光下泛着暗红,像极了凝固的血。
张婶的药罐摔在雪地上,滚烫的药汤浇灭了几簇火星,老人扑过来时,鬓角的白发己沾上敌人的血:“跟虎娃去地窖,别回头!”
地窖门是赵大哥去年新打的松木门,此刻被虎娃娘用身体抵住。
女人怀里抱着刚满三岁的虎妞,袖口还别着给叶尘缝了一半的荷包:“尘儿带着虎娃先走,婶给你们断后。”
虎娃攥着叶尘的手腕,掌心全是汗:“尘哥,我听见我爹的弓箭声了,他说要射落鬼面人的面甲。”
地道里的霉味混着张婶藏的糖葫芦甜香,叶尘摸着石壁上的刻痕 —— 那是历年冬至祭时,村里孩子们刻的歪歪扭扭的剑形。
当第十七道脚步声逼近时,通风口突然渗进火光,伴随着布料撕裂的声响和张婶的痛呼:“虎娃他娘,带孩子们从老槐树密道走……”老槐树根部的铁剑被积雪半埋,剑鞘上的凝血字在月光下显形:“腊月廿三,寒月宫冰棺,你的娘 ——” 后半句被血渍浸透,叶尘刚握住剑柄,就听见地窖门被踹开的巨响。
虎娃娘的尖叫戛然而止,虎妞的啼哭混着金属碰撞声传来,少年转身时,正看见鬼面人的断剑刺穿女人后背,剑尖几乎要碰到缩在墙角的虎妞。
“还给我!”
叶尘不知哪来的力气,挥起铁剑砸向对方手腕。
剑身上的十七道浅痕突然发烫,鬼面人惨叫着松手,断剑落地时,叶尘看见剑柄缠着的红绳 —— 正是虎娃娘给全村孩子编的平安结。
虎娃趁机抱起虎妞往外跑,却在跨过门槛时被乱箭射中脚踝。
雪影村的火光映红了老槐树,叶尘背着虎娃在雪地踉跄前行。
路过土地庙时,破损的神像底座露出星痕图案,与他掌心的印记完全吻合。
十七道黑影再次围拢,为首者举起染血的断剑,剑身上的混沌符文与他体内热流产生共鸣,雪地浮现血字:“逆种现世,诸神黄昏。”
千钧一发之际,老槐树突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。
十七片枯叶从枝头同时坠落,每片叶子都精准地插入鬼面人的穴位 —— 那是李铁匠教他的 “剑胚刻纹十二式”,此刻被村民的精血催动,化作最后的护主之术。
王二叔的身影从树影中跌出,老人胸前的伤口翻卷着,猎弓己断成两截,箭头却还插在鬼面人眉心:“跑…… 去寒月宫……”雪地上,十七具村民尸体围成圆圈,每具尸体心口都插着半截武器 —— 李铁匠的断锤、赵大哥的折箭、张婶的碎陶罐。
叶尘跪在虎娃身边,少年的平安结红绳己断,染血的手掌还攥着半块土地庙木牌,牌面金纹在星痕光芒中显露出小字:“十七户血,封七重楼”。
当第一缕阳光照亮寒霜岭时,叶尘背着铁剑踏上北行的路。
剑柄的平安结硌得他锁骨生疼,剑鞘内侧的凝血字在体温下逐渐清晰,最后那个字终于显形 ——“娘”。
身后,老槐树在火光中轰然倒塌,树干断面上的年轮与他掌心星痕完美重合,仿佛在诉说一个被雪埋了十五年的秘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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