狗尾村的老槐树在秋分前夜开始滴血时,张狗子正蹲在青石碾盘上磨镰刀。
九月的山风裹着槐树的苦香,吹得他补丁摞补丁的青布衫猎猎作响,领口处的刻纹玉佩突然泛起凉意——那是块缺了角的古玉,母亲说这是他满月时捡到的,缺角处的裂痕像被犬齿啃噬过,每逢阴雨便会渗出暗红。
“狗子,来帮娘接露水。”
母亲的声音从石屋传来,带着久病的沙哑。
张狗子跳下身,看见母亲正举着陶罐站在老槐树下,月光透过槐叶的间隙落在她鬓角的白发上,映得树下的青石板泛着微光。
他忽然注意到,槐树的年轮纹路竟与玉佩背面的刻纹一模一样,而此刻的树干上,正有暗红液体顺着纹路缓缓渗出,在地面勾勒出复杂的阵图。
“娘,槐树流血了。”
张狗子攥紧镰刀,刀刃上倒映着母亲骤然绷紧的脊背。
母亲转身时,陶罐“砰”地摔在地上,清水混着槐血在青砖上蜿蜒成蛇形:“去把你爹的旧剑拿来。”
她扯开衣襟,露出心口处与玉佩相同的刻纹,纹路中央还凝着未愈的血痂——那是上个月他在山上撞见狼群时,母亲为保护他被狼爪抓伤的。
子时初刻,血月爬上槐树梢。
十七道黑影自西北方袭来,靴底碾碎落叶的声响惊起寒鸦。
张狗子趴在柴垛后,看见为首者面覆血色鬼面,腰间青铜铃刻满骷髅纹路,正是母亲曾在他耳边念叨过的“血煞殿摄魂铃”。
而让他瞳孔骤缩的,是这些人袖口翻卷处露出的青岚宗纹印——三天前,他曾看见同样的纹印出现在借宿的外门执事袖口。
“锁魂阵眼在此,取守墓人血脉!”
鬼面人抬手,摄魂铃发出刺耳尖啸。
老槐树剧烈震颤,树皮剥落处露出与玉佩相同的“逆命九阶”古字,树根周围的青石板突然翻转,露出底下的青铜齿轮,齿轮中央的凹槽,竟与玉佩的缺角严丝合缝。
母亲猛地推开柴垛,将张狗子和柳如烟推进树洞:“如烟后颈的胎记是阵眼,护住她!”
她转身时,掌心己凝聚出守墓人特有的血光,那是狗尾村代代相传的“锁魂血印”,此刻却在触碰到鬼面人时发出滋啦声响——对方袖口的青岚宗纹印下,竟爬满血煞殿的摄魂魔纹。
“青岚宗的狗,果然都该死!”
母亲的血印在半空炸开,震碎三道黑影的胸骨,却也让自己胸口的刻纹裂开,鲜血喷在槐树干上,竟让“逆命九阶”古字发出红光。
张狗子躲在树洞里,清晰看见母亲倒下前,指尖正对着他胸口的玉佩,用唇语说了句“逆走任脉”。
鬼面人踏碎母亲的镰刀,血光在掌心凝聚:“小崽子,你娘的血刚好祭阵。”
张狗子盯着对方袖口的纹印,突然想起母亲曾说过,青岚宗的剑修若心生魔念,纹印会泛起血色。
此刻那些纹印红得滴血,分明是修炼了血煞殿的邪功。
“来啊!”
张狗子故意露出破绽,任由对方扣住自己手腕。
剧痛袭来的瞬间,他按照母亲教过的古怪呼吸法运转真气——本应流向丹田的气血突然逆走,沿着任脉倒行,胸口像是被塞进烧红的炭块,却让他“看”清了对方功法的脉络:炼血手的灵力沿着手臂经脉汇聚,最终流入腰间的摄魂铃。
“咔嚓!”
张狗子突然张口,咬住对方手腕的麻筋。
腥甜的血汁混着魔元涌入喉间,他感觉有团烈火在经脉里横冲首撞,而对方的手掌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,炼血手的灵力竟顺着伤口倒灌进他体内,在丹田处凝聚成黑色魔焰。
“逆命体质!”
鬼面人惊恐后退,剩余黑影同时出手,十七道血光如毒蛇般袭来。
张狗子抱着柳如烟滚进树洞,洞壁上的年轮突然发出红光,与玉佩缺角共鸣,竟将所有攻击反弹回去。
他趁机扯下最近一人的袖口,露出底下的摄魂魔纹——果然,每个青岚宗纹印下,都藏着相同的邪纹。
血光中,一道剑光劈开夜幕。
来者是个邋遢老者,腰间别着个漏酒的葫芦,手里拎着柄断剑,剑鞘上的守墓人纹章与玉佩暗纹重合。
张狗子认出他是三天前借宿的玄玑子,此刻老者眼中泛起金芒,断剑出鞘三寸,剑身上的封印符文竟与槐树洞的年轮一一对应。
“青岚宗的叛徒,也配用老子青岚剑?”
玄玑子打了个酒嗝,断剑爆发出强光,将三名黑影斩成飞灰。
鬼面人见势不妙欲逃,却被老者反手一剑钉在槐树干上,青铜铃落地时,张狗子看见柳如烟后颈的胎记亮如血月——那分明是魔尊右眼的形状。
“小崽子,接住!”
玄玑子抛来个玉瓶,“用你小媳妇的血喂铃,能镇住槐树异动。”
张狗子这才发现,柳如烟后颈的胎记正在渗血,血珠滴在摄魂铃上,竟让铃身浮现出狗尾村的地图,村口老槐树处标着“生门”二字。
玄玑子拎起鬼面人,撕下其脸上鬼面,露出左脸的摄魂魔纹:“说,血煞殿为何要夺守墓人血脉?”
“哈哈哈哈!”
鬼面人狞笑,“你们青岚宗以为靠锁魂阵就能困住魔尊?
我们早就在宗门禁地种下逆命录残页,待守墓人血脉集齐,魔尊大人必将——”话未说完,玄玑子的断剑己斩下其头颅。
老者转身时,张狗子看见他掌心躺着半块碎玉,与自己的玉佩缺角严丝合缝,上面刻着“烛阴”二字——正是母亲临终前在他耳边念叨的名字。
“跟老子回青岚宗。”
玄玑子踢开尸体,断剑指向远处的连绵山脉,“你娘当年用守墓人的血和魔尊的眼,为你铸就逆命体质,可不是让你在这小村子里等死的。”
张狗子抱着柳如烟跟上,路过老槐树时,发现树干内的青铜齿轮正在转动,每道齿纹都对应着玉佩上的刻纹。
他忽然想起母亲曾在月下教他识字,那些晦涩的古文,竟与齿轮上的“逆命九阶”完全一致。
去往青岚宗的山路布满青苔,玄玑子边走边往嘴里灌酒,酒液顺着胡须滴落,在地面竟凝成剑形:“记住,进了青岚宗,别信任何人。
尤其是内门的苏无邪,那小子表面剑出无邪,实则修炼血煞殿的夺舍秘典。”
张狗子低头看着怀中的柳如烟,少女后颈的胎记己淡成浅红,却在月光下隐隐透出齿轮纹路。
他摸了摸胸口的玉佩,缺角处突然传来烛阴的声音,那是一种仿佛从骨髓里渗出的沙哑:“小娃娃,你娘当年跪在老子面前,求我把你炼成能吞噬天下功法的容器,你以为逆命九阶是天道恩赐?
那是用你爹的残魂和全村人的血换来的……”少年的脚步顿住,记忆如潮水涌来:五岁那年,他曾在槐树洞看见一具白骨,腰间挂着与玄玑子相同的断剑,胸口刻着和自己一样的玉佩纹路。
母亲说那是祖先,却从未提过守墓人的真正使命。
青岚宗的山门在破晓时露出真容,十八座主峰如剑指苍天,山腰间的云雾里,隐约可见“镇魔”“天剑”“阵道”等峰名。
玄玑子带着他从侧门进入外门驻地,路过演武场时,张狗子看见数十名弟子正在修炼《烈阳剑诀》,正阳灵气在掌心凝聚成火,却在他逆命体质下,自动解析出功法的逆走路线。
“明日卯时测灵脉,若测出废灵根,便去杂役堂。”
玄玑子将他推进柴房,扔来本破册子,“《淬体诀》,自己琢磨。
记住,别让人看出你能逆改功法。”
张狗子翻开册子,发现内页夹着张残图,正是狗尾村槐树洞的青铜齿轮,齿轮中央标注着“魔尊左眼”。
他忽然想起鬼面人临死前的话,血煞殿要集齐守墓人血脉,而柳如烟体内的胎记,正是右眼的封印。
深夜,柴房外传来脚步声。
张狗子装睡,听见两个外门弟子的对话:“王长老今夜要去镇魔峰,听说他袖口的纹印又红了,莫不是修炼了血煞功?”
“嘘!
苏师兄说,守墓人后裔己进宗,那玉佩能解析天下功法,掌门早就想用来补全逆命录……”少年的指甲深深扣入掌心,王长老,正是三天前借宿时见过的外门执事,他袖口的青岚宗纹印,此刻在张狗子的“逆命眼”中,分明是摄魂魔纹的伪装。
而苏师兄,应该就是玄玑子提到的苏无邪。
他摸出母亲遗留的玉佩,缺角处的红光突然大盛,烛阴的声音再次响起:“小娃娃,想知道你爹怎么死的吗?
他就埋在青岚宗的镇魔峰下,当年玄玑子那老东西,亲手斩下他的头颅,就为了给你换这逆命体质——”次日演武场,青岚石前围满弟子。
张狗子故意佝偻着背,狗尾巴草挂在嘴角,看上去像个营养不良的杂役。
当他手掌贴上青岚石的瞬间,暗中运转逆命体质,将五灵根的感应全部逆转,石面竟浮现出漆黑如墨的漩涡,中心隐约可见齿轮纹路。
“废灵根!”
负责测脉的执事皱眉,“去杂役堂吧。”
张狗子适时露出惊慌,却在转身时,看见王长老站在人群后,袖口的纹印红得滴血,与昨夜弟子口中的“血煞功”症状完全一致。
他忽然想起母亲的话,青岚宗的剑修若修炼邪功,纹印会变成血色,而王长老,正是当年灭村的黑衣人首领。
深夜,张狗子潜入槐树底的杂物房,发现玄玑子的断剑正在发光。
他咬破指尖滴血认主,剑鞘上的守墓人纹章突然与玉佩融合,脑海中浮现出母亲年轻时的画面:她与玄玑子站在狗尾村老槐树下,断剑斩落魔尊左目,而那只眼睛,正是他胸口的吞魔坠。
“烛阴,上古魔尊左使,当年背叛魔尊,将左目铸造成吞魔坠。”
玄玑子的声音从门口传来,老者罕见地没带酒葫芦,“你娘是守墓人后裔,为了阻止魔尊复活,用自己的血和你的命,铸就了能吞噬天下功法的逆命体质。”
张狗子看着断剑上的裂痕,终于明白为何剑鞘与玉佩能相合——它们本就是封印魔尊的一体两面,而狗尾村的老槐树,正是封印阵的生门,柳如烟体内的胎记,是死门的钥匙。
秋分正午,张狗子蹲在杂役堂前啃馒头,看见王长老带着数名弟子走向镇魔峰。
他摸了摸怀里的断剑,剑鞘上的纹章突然指向柳如烟的方向——少女正在柴房外晒太阳,后颈的胎记竟在阳光下显露出“魔尊右眼”的完整图案。
“小崽子,想报仇吗?”
烛阴的声音在识海回荡,“明日就是九月二十七,青岚宗的镇魔峰将要开启,那里埋着你爹的残魂,还有血煞殿的逆命录残页……”少年咬碎馒头,嘴角勾起狠厉的笑。
他望着远处的镇魔峰,那里的云雾正化作齿轮形状,而他胸口的玉佩,缺角处的红光己能清晰勾勒出青岚宗的地图——山底深处,有个巨大的封印阵,阵眼处标着“狗尾村生门”,而柳如烟的位置,正是“死门”。
血月再次升起时,张狗子站在柴房顶上,看着青岚宗的方向。
他知道,自己即将踏入这个充满伪善与阴谋的宗门,用逆命体质吞噬敌人的功法,一步步揭开狗尾村灭门的真相,还有母亲用生命为他铸就的逆命九阶,究竟是逆天改命的契机,还是魔尊复活的前奏。
“青岚宗,血煞殿,”少年喃喃自语,指尖划过玉佩缺角,“你们欠狗尾村三十七口人的血债,老子会用你们的功法,一口一口地讨回来。”
夜风掠过,老槐树的残枝在血月下投出巨大的齿轮阴影,仿佛在诉说一个被封印千年的秘辛。
而张狗子,这个本该死于血月之夜的守墓人后裔,正带着逆命九阶的诅咒与机遇,踏上了一条注定鲜血淋漓的迷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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